10月11日，世界安宁疗护日，这是一个旨在倡导关注生命末期质量的特殊日子。
近日，2025年上海安宁疗护“卓越之星”工作者名单正式揭晓，来自普陀区利群医院的医务社工周家楠与长征镇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医生吴孙坚，因他们长年在生命终点线前的默默坚守与专业奉献，荣获此项殊荣。他们用专业与温情，守护着生命最后的尊严，让温暖留在人生的最后一程。
八年陪伴：医务社工周家楠的“生命教育”
走进普陀区利群医院安宁疗护病区，周家楠的脚步总是很轻。这里的时间流淌得格外缓慢，每一刻都值得温柔相待。八年来，这位医务社工用专业与温度，陪伴一百多个家庭走过了生命的“最后一公里”。
周家楠与大学生志愿者一起帮萧阿姨写感谢信
2017年，周家楠以志愿者身份初次接触安宁疗护。“当时我和很多人一样，对‘死亡’是疏远甚至畏惧的。”转变发生在走进病房之后——她亲眼看见团队如何用专业和爱化解患者的痛苦，在悲伤中为家庭找到温暖和力量。“这里并非充满压抑，反而处处闪耀着人性的光辉。”这种“被需要”和“有价值”的感觉，让她坚持至今。
起初，家人朋友难免担心：“每天面对生离死别，情绪会不会受到影响？”周家楠没有过多解释，而是分享工作中的温暖瞬间：如何帮老人完成最后的心愿，如何安抚崩溃的家属。渐渐地，家人的担忧化作了支持。
在安宁疗护病房，周家楠的“打招呼”从来不是客套。“张伯伯今天精神不错呀，昨天跟您说的呼吸放松法练了吗？”“练啦！晚上睡得香多啦！”这样的对话常常在病房里响起。“这些‘小事’，其实是患者心里最在意的‘大事’。”周家楠说，“我做的，就是帮他们把这些念想落地。”
最让她有成就感的，是看到“生命在终点依然绽放”。她记得一位退休教师，刚入院时愤怒而绝望。周家楠通过引导她回顾桃李满天下的一生，整理相册，联系学生送来祝福。最终，老人平静地说：“原来我这一生，没有白活。”
病房里欢度佳节
当然也有无力时刻。面对因长期照护压力而濒临崩溃的家庭，“我们能提供心理支持和有限的物质帮助，但无法从根本上改变他们的社会经济状况。”这种局限虽需接纳，但周家楠从不放弃努力。
周家楠所在的普陀区利群医院，既是上海市安宁疗护服务管理中心挂靠单位之一，也是普陀区安宁疗护中心的依托单位。依托医院的行业平台，除日常服务外，她还深度参与安宁疗护领域的宏观工作，协助制定服务指引与质量管理标准，将实践中证明有效的工作方法固化下来，并参与了国家级《安宁疗护社会服务团体标准》的研讨制定，将上海的经验带入国家层面。
八年的安宁疗护工作，对周家楠而言是“一场生命的教育”。“我比以前更懂得倾听，更有耐心，对人生的无常有了更深刻的理解，也更珍惜当下。”她从参与者成长为推动者，“肩上的担子重了，但内心的方向也更清晰了。”
十三年坚守：医生吴孙坚的“尊严守护”
今年，是普陀区长征镇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医生吴孙坚深耕安宁疗护领域的第13年。从上海市首批安宁疗护学习班学员，到科室负责人、市级专家库成员，他始终坚信：安宁疗护不是“放弃治疗”，是“换一种方式守护”，更是“用专业与温度，帮生命终末期患者有尊严地告别世界”。
召开家庭会议
13年前，一封癌症患者家属的公开信，让吴孙坚深感临终关怀的迫切性。次年，他加入中心首批试点的安宁疗护科，正式踏上陪伴生命最后一程的道路。为精进专业，他曾赴深入学习“四道人生”（道谢、道歉、道爱、道别）理念、到肿瘤医院进修姑息治疗技术，深刻领悟了安宁疗护的真谛——维护生命尊严，将死亡视作正常过程，不加速也不拖延。
“我们的目标不再是‘杀癌细胞’，而是‘对抗痛苦’。”在吴孙坚看来，安宁疗护医生的核心区别，在于从“对抗疾病”转向“守护尊严”。他常以“我若如此，最怕什么”“我若这样，最盼什么”换位思考，精准回应患者需求。
曾有一位七十多岁的胰腺癌患者，入院时疼痛评分达5分，焦虑不安。吴孙坚带领团队精细评估，使用药物并持续调整剂量，最终将疼痛控制在2-3分，让患者在生命最后时刻获得了身体舒适与内心平静。
除了专业症状控制，吴孙坚还牵头创新服务模式，以团队协作开展人文查房，深耕志愿者服务品牌，构建“135生命关怀”服务模式，至今已服务近2000名患者。他还积极拓展居家安宁疗护，将“病房”延伸到“卧房”。
87岁的前列腺癌骨转移患者徐华（化名），出院后符合居家服务指征。吴孙坚定期上门，从测血压到跟踪症状变化，无微不至。一次春节期间，徐华突发不适，吴孙坚即刻出诊，给出专业指导。待老徐病情恶化，他又通过区转诊平台将其转至区安宁疗护中心，实现生命末期“全周期陪伴”。
作为核心成员，吴孙坚深度参与中心国家级标准化试点项目，负责制定多项关键规范；由他主笔起草的《上海市居家安宁疗护服务规范》也已基本成型。同时，他还化身“传道人”，连续多年带教培训学员千余人，将经验与知识传递下去。
共同的信念：让温度留在生命最后
下午的阳光透过病房的窗户，在走廊上投下温暖的光影。在利群医院的病房里，周家楠正带着志愿者记录一位即将出院阿姨的感谢心事；而在长征社区的患者家中，吴孙坚或许正在为居家安宁疗护患者提供温暖的支持。
他们见证并推动了上海安宁疗护事业的发展。“从一家医院到一个覆盖全区的网络，再到市级管理中心的成立，发展速度是惊人的。社会认知度也在提高，越来越多人开始讨论‘生前预嘱’‘安宁疗护’。”周家楠感慨道。
谈及未来，吴孙坚计划进一步掌握社区适用的症状控制技术，提升管理能力，推进安宁疗护普及与标准化，并扩大居家服务范围。“安宁疗护非独行，而是一群人对‘生命该被温柔以待’的共守。”
“医学的温度在技术的尽头显现。”在生命旅程的终点站，周家楠、吴孙坚这样的“卓越之星”们，如同温柔的掌灯人。他们用专业缓解身体的痛苦，用人文抚慰心灵的波澜，他们守护的不仅是生命的最后一程，更是人性的尊严与温度。
记者手记
如果要用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周家楠和吴孙坚的工作，“奉献”“伟大”这类词汇，似乎过于沉重，与他们营造的平静而温暖的氛围有些疏离。他们所带来的，是一种弥足珍贵的“秩序感”。
这种秩序，不是冰冷的规章流程，而是在生命因疾病而陷入混乱、痛苦与无助之时，他们用专业知识和人文关怀，为患者和家属重新建立起的一种内在的安宁与从容。他们打破了记者对“生命终点”的传统认知，将“死亡”这个被视为禁忌的话题，温柔地、坚定地纳入生命正常的轨道，让告别不再只有撕心裂肺的悲伤，更可以充满感恩、和解与尊严。
周家楠说这是“一场生命的教育”，吴孙坚说这是“一群人的共守”。于记者而言，这次采访也是一次深刻的洗礼。他们让我们看到，当医学在技术上抵达边界时，人性的光辉如何照亮前路，如何让生命的最后一程，不是冰冷地消亡，而是带着温度的和解与告别。
这或许就是安宁疗护最核心的价值：它守护的，是生命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体面与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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